獨中的資本主義危機

近幾個月有幾則關於獨中的新聞是值得注意的。20151007日《東方日報》報導《老师跳槽赚新元 柔独中或调薪留人》,文中指"柔佛与新加坡毗邻,近年来新元兑令吉匯率走高,成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,年轻独中老师往往执教几年后赴新工作,使本地独中流失师资。柔佛州有9所独中,今年共有1056名独中老师。《东方日报》整理,大学资歷的教师起薪介于2200令吉至2640令吉,硕士资歷介于2500令吉至2905令吉,持有教育专科资格可额外获得100令吉至200令吉不等的津贴。"1。而近日,新山華社也為了寬中建12層大樓一事爭吵不休,今年14日,寬中董事會自行先行打椿工程, 116日,特大159票對150票通過議案寬中拍板建12層大樓,預計將耗資2000余萬。

因此,我們華教的現在進行式是,一方面獨中老師薪資過低缺乏競爭力導致老師出走,同一時間獨中董事部卻不吝花大錢蓋大樓。

2008年政治海嘯之後,獨中生總人數顯著增加,從2008年的58212人成長至2015年的830422,七年來漲幅超過百分之四十。獨中生人數成長的因素很多,除寬中古來分校啟用外,2008年政治海嘯後,華人家長對國陣政府連帶國民教育體系失去信心,同時在少子化的現況下,家長更願意投入更多的預算在孩子的教育上,應是主因。學生人數增加而學費調漲,加上各式各樣募款活動繼續,以前慘澹經營的獨中財政狀況好轉,更多資本進入獨中。

2008年全國獨中教師總人數為33083,學生教師比為17.6:12013年教師總人數為41164,學生教師比為18:1,物價從2008年到2015間增長了大約百分之四十(參考Big Mac指數,2008年為5.50零吉,2015年為7.63零吉),2009年馬來西亞全國平均房價為197,722零吉,2014年為276,668元,也增長了大約百分之四十5,而大城巿如吉隆坡和檳城,房價增長的幅度更多。而這段時間大多數獨中老師的薪資並沒有非常大幅度的成長,設一老師2008年的薪水為2000元,2013年該老師的薪水必須增加到2800元,才只不過剛好追上通貨膨漲而已。獨中的財政狀況改善,可是老師的工作量並沒有減小,關係到教育品質的學生教師比也沒有進步,薪資沒有實質增加可能反而倒退。

如此艱困的工作環境使有理想的獨中老師有志難伸,想為華教奮門還得面對現實勒緊褲帶。但同一時間,獨中現作為一資本高度集中的巿場,也吸引了有意賺取資本者進入獨中當老師,或是替自己補習班招生,或是同時經營其他的副業,而這些副業或教補習的收入輕易就可超過獨中老師的薪水,因此就個人層次來說,就會變成經營自己的補習班和生意才是正業,獨中的老師工作不是。勞方的情況如此,資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,很多獨中董事都已在位數十年,如果以做生意的角度來經營,這些董事一不小心就會將獨中視為自己的家族企業,現在獨中富起來了有錢了,自然也就工程不斷,學校相關業務不斷外包。

上述情況給社會大眾獨中現在越來越商業化,和一種獨中已"變質"的觀感。歸根究底,獨中其實是一個高度受到保護的巿場,如果家長想要送孩子去唸獨中,或年輕人有志於教育事業想要為華文教育奮鬥進入獨中當老師,也就只有這六十間可以選擇。你無法因為覺得一間獨中很爛,就在它的對面開另一間獨中與其競爭。巿場高度受到保護而資本高度集中,必生弊端,而這個環境大大有利於將資本牢牢地控制在手中的資方(即各獨中董事會)。

或許我們應該思考或討論一些基本問題的本質,獨中是什麼?獨中在現今的馬來西亞華人社會應該扮演一個怎麼樣的角色?

獨中作為馬來西亞華人民族主義產物,是幾十年來先人奮鬥和華社捐助才有今日。雖然幾十年來,絕大多數人捐錢給獨中只是包持一種"華校我們華人自己要支持"的心情,但就群體而言,獨中是有照顧華人弱勢家庭孩子和平衡華社內部貧富差距的功能,有經濟能力的華人捐助資本給獨中,提供獎學金助學金和素質教育給社經弱勢家庭的孩子,這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社會資本的重分配,甚至可視為馬來西亞華人自身的社會主義作為。對我而言,這是獨中最重要最根本的存在意義。獨中是華社的公共資產,絕對不可以被當成私人公司來經營。

在董總因內鬥不斷而傾頹之際,獨中未來的方向現在似乎已完全取決於六十間獨中的蕫事會。一直以來,華社在談論華教問題時,總以人為出發點糾結於權力鬥爭之細節,似乎只要換了人坐那個位子,很多問題就會解決。我們應該從更宏觀的角度,探討制度面和大環境的問題,六十間獨中董事會的組成,其選舉章程,其決策品質,透明度,應該是要被檢視的。獨中董事會應該要擴大給各獨中校友和華社地方人士參與,更貼近社會的聲音,絕不可以家族化或為特定利益階層所獨占。我也呼籲知識分子和中產階級要起而行,更主動更積極地關心和主動參與獨中事務。因此為始,我們能更進一步爭取並改善獨中老師的勞動環境,建立教育的專業和主體性,以提昇我們給予我們下一代的教育品質。

長久以來華社或華教的團結建立在外在威脅,或被消滅的危機感。但今日,如果我們還不正視獨中問題並有所行動做些什麼,恐華教精神就將先亡於資本主義。




註:

1http://www.orientaldaily.com.my/south/nm251013

2http://www.orientaldaily.com.my/nation/gn128

3 2008年董总·独中工委会工作报告书

4 2013年董总·独中工委会工作报告书


5 National Property Information Centre